从创办到走向正轨，一个成熟的自媒体号是如何诞生的？
艰辛、犹豫、幸福、感动…..究竟哪些是自媒体创立过程最贴切的形容词？
这次，深度营对话自媒体人系列将对话那些深耕于教育、人文、财经、科技、娱乐、体育、泛文化等不同领域的自媒体人，倾听他们讲述关于自媒体的那些事。我们尝试理解，他们所经历的、所见证的，以及所期望的。
本文对话B站up主「预言家Alice」，和大家一起分享这个自媒体账号背后的故事。“网络上的平庸之恶泛滥，但我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，不会往自己身上甩锅。”采访中，Alice半开玩笑地回应着网友对她的争论。Alice是B站自媒体博主，凭借“预言家Alice”账号，她在3年内积累了全网近90万粉丝。在娱乐分析这一赛道上，她独自一人运营团队、与亿万级资本对刚，被迫卷入粉丝纷争......资本的浪潮滚滚，Alice在自媒体行业做下去的信念却始终坚定。
Alice的B站账号页面
五年前，Alice还是某大热综艺的“基层”导演。在多达百人的项目组里，她每日做着上传下达的工作，只对自己的那份脚本负责。Alice把项目组比作很大的盘子，把自己比作盘中螺丝钉，小小一颗，能发挥的作用甚微。“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。”
后来，Alice尝试了进入短视频行业，为明星拍tvc广告。2020年春天，她又一次给人生选择了新的航道：成为一名自媒体博主。彼时，突如其来的疫情让Alice的外拍工作全部暂停，她将许多空闲时间用于思考行业现状和自身发展：短视频时代，既然帮明星做抖音、小红书已经是工作的一部分，为什么不先给自己做自媒体呢？大环境的变动并不是促成Alice转行的唯一因素，“那时国内观众刚接触选秀节目，对‘套路’还不了解，很多人为了喜爱的选手哭天抢地，我想尽自己所能帮大家看清楚些。”
同年4月，Alice的第一条B站视频《为什么有些人再火也出不了道？导演揭秘青你套路》诞生，对她而言，得到的反馈还不错，小火了一把。凭借在综艺行业积累的职业敏感，她很快找到在新领域展露头角的方式。近三年的账号数据也证明，她的直觉很准，“我在做一个视频之前，大概知道它的流量如何。”
但流量背后，舆论洪流无人知晓。做视频不到半年，Alice收到某公司发来的律师函，内容是涉嫌侵犯名誉权，她只得分出时间精力应对。在一审期间和被告方达成和解后，Alice又很快卷入饭圈纷争，被黑粉骂“不懂装懂”“蹭热度”和“乱解读”。
舆论的洪流不断汹涌而来，但Alice三年里从未选择过放弃，用她的话说，当认清了大部分争议是人性平庸之恶后，还是要坚持自己喜欢的东西。她很笃定地表示，“未来三五年内，我仍会坚持做自媒体”。
Alice微博头像
Q：听说你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，学校经历为你后来做自媒体提供了哪些帮助？
A：主要是两方面：一方面是技能帮助，中传的课程对我在表达和思维上都有一些训练；第二是锻炼了我的技术，比如我在学校就学会了final cut等剪辑软件，有助于我后续进行视频制作。我认为技术上的门槛也让很多人没能做自媒体，或者很难上手做自媒体。Q：你在做自媒体博主前还有一段“大厂综艺导演”的经历，是有什么契机让你选择转行？A：我是一个很喜欢看综艺节目的人，但真正上手做一些事还是会面临困难。综艺是一个特别大的盘子，里面可能会有上百人的项目组，同事之间可能到综艺结束都不会见面。我在综艺项目里比较像一个螺丝钉，最终拿主意也不会是我这样的“基层”导演，能力发展比较受限。比如在我做综艺导演时，我对于分镜之类的拍摄技能，是没能得到锻炼到的。但是做自媒体，我可以掌控制作的全流程。我喜欢自己掌握（事情）的感觉。
综艺行业适合执行能力、沟通能力强的人，是否有大局观、是否善于决策并不一定重要。但是做自媒体需要自己掌握所有事务，善于决策很重要。我的性格让我选择了自媒体的道路。
我做自媒体的原因，其实还挺多的。一是当时因为疫情，我有很多空闲时间；二是当今是一个短视频时代，行业的发展让我觉得要往这方面转；三是2020年，国内观众对选秀节目的套路还不了解，每次黑热搜一出，粉丝就反应很大。当时就有一种想法：我要让大家都看清楚这些，不要因为综艺的套路哭天抢地。这完全是出于自己的一种输出，因为想表达，我才开始做视频。一开始我其实并不是B站的深度用户，也不清楚它的盈利模式。第一期视频火了之后，我就顺势慢慢做下去了。
A：我没有签约公司。因为如果签公司，就和之前做综艺没什么区别了，还是会受到公司和客户的很多制约。在公司，只有集团老板这个级别的人才能掌控作品的中心思想，并安排接下来的流程，我自己能掌控的东西很少。所以我自己做自媒体的时候，特别想去决定很多东西，我不想自己的想法被一遍遍否定和改正，最后（变得）面目全非。虽然现在做自媒体还是会受到平台以及客户的一些制约，但我觉得已经比之前的情况好很多了。Q：你的账号定位一直是剖析娱乐，娱乐文化对你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？A：我是一个很喜欢韩流文化的人，并不是喜欢某个具体的明星，而是对其背后的复杂体系感兴趣。我能看到明星背后的工作人员对流行文化趋势的把控和预测。还有对于各种风格娱乐的包装——包括 MV 拍摄，歌曲制作，人物包装，这一套简直就是手到擒来。我发现他们的策划人有非常深厚的历史学、符号学，宗教哲学、各个电影各个方面的积累。这些都比单纯的明星个人吸引我。我觉得“人”只是追星过程中的一个表现载体，“人”背后的体系更值得我琢磨。比如 EXO MV和Red Velvet MV，它里面有好多符号学的呈现。可能一个人突然在一个五角星中间跳起舞，突然来了一只鸽子，突然又来一把伞，这些形象背后都有它特定的含义，个个形象串联，最后塑造出一个完整的艺术表达。
Alice解读NIMXX有关量子力学的内容
Q：你还记得做自媒体发布的第一个视频吗？当时发布后的心情如何？A：我发的第一个视频是在2020年4月。最开始，我本想做的第一个视频是关于韩国某个女明星的分析，但录完后，我的直觉告诉我，视频不会很火。因为这个女明星只有圈里人知道，受众知名度不高，即便我已经录完了，我还是没有发布，过了几天，我觉得《青春有你》是个很适合我做的选题，因为我上大学时就热衷于研究综艺的叙事逻辑，毕业论文写的就是这方面，《青春有你》出来之后，我觉得这个选题太合适了。首先它戳中了我的擅长点，其次它自身的流量就不错。做个视频也需要时间精力，在我看来这是个不会让我几天的努力打水漂的选题。于是《为什么有些人再火也出不了道？导演揭秘青你套路》就成了我的第一条视频。它的确火了，在B站有190多万的浏览量，我也借此契机比较幸运地踏入了这一行。现在，我做自媒体快三年了，在做一个视频之前，我大概知道它的流量将会是怎样的。Q：感觉你在视频中会表达很多的观点，做自媒体这三年，是如何做到保持高强度观点输出状态的？A：其实这三年我自己也在不断地寻求转变。我早期的视频是解说综艺的，因为我之前就有很多这方面的积累：我的毕业论文是关于美国综艺，我还是综艺导演出身，了解综艺的套路和叙事手法。尤其是2020年选秀综艺刚出现在国内的时候，我觉得我特别有话说。后来我的视频内容转向了时事热点，到现在又慢慢转向了解说明星和韩国团体。我也会遇到灵感枯竭的情况，会通过看书来给自己“充电”，比如最近我就在看一些女性主义的书籍，因为在我看来，对很多事情的评价，其实都需要女性主义的视角。作为一个博主，不管是为了给观众新鲜感，还是为了让自己成长，都是要不断寻找一些新事物的。如果一个话题，有同类型的博主做，我可能就不会看。我怕会因为觉得人家的观点有意思，从而在潜意识里吸收，忘了自己原本的观点。
Q：在剖析娱乐、表达观点的同时，你会有被封号、被限流的担忧吗？A：限流这个事情经常会有，还是要摆平心态吧，我也会采用多平台发布的方式面对，可能 a 平台限流，b 平台不限流。多平台发布就会转移一些压力。现在想来，在中传的学习培养了我的敏感度，让我知道什么事情能说，什么不能说。如果我表达的内容本质上是为群众着想的，就不会被“封杀”。比如我出一期视频让不要让粉丝不要盲目花钱追星，那可能会动了很多公司、大粉的蛋糕，但是本质上也是为了大家好，这样的内容一定能在互联网上留存下来。
Q：作为博主，争论和非议在所难免，了解到你也遭遇很多。其中有印象深刻的吗？你怎么看待？A：对我质疑最多的是：你太主观了。他们会质疑我“不懂装懂”“蹭热度”“乱解读”。之前我解读了一个韩国团体的概念，有些粉丝会觉得官方都没有这么说，你这就是主观臆想。甚至在1月份的时候，还有大粉呼吁其他粉丝来集体举报我的视频。有一句话叫“娱乐有观点即为错”，我现在解析明星会涉及饭圈的一些东西，饭圈的特点恰恰就在于统一思想，所以我发出一些个人的观点还是比较容易受到争议的。大家都有表达自己想法的权利，我从来不认为我的观点是完全正确的，但我希望能够表达和分享，我希望能像卢梭所言的那样：“我不同意你的说法，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。”Q：和三年前比，你觉得在做博主的道路上，自己有了哪些成长？A：我觉得这几年最多的成长就是对人性更了解了。做久了博主后，我发现人是一个很复杂的集合体。有些人在朋友面前是体面的上班族，在网上却会恶意的中伤别人。我的博主朋友里就有因此患上抑郁症的，平庸之恶对博主群体的影响很大。人性的阴暗面，也真真切切地在我身上发生过。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发的那条脱单视频，底下 95% 都是祝福的声音，但总有一些“早晚分”“心机女”之类的评论，甚至直接进行人身攻击。所以我觉得很多博主都经历过这样一种心态变化：从受舆论困扰到认清舆论洪流，最后，仍坚持自己喜欢的东西。A：很多人可能把自媒体幻想成一个完全自由的行业，但是在自由创作的情形下，自由的重量也不可忽视。我觉得自媒体最残酷的点在于你要为你的账号负全责。做自媒体，账号的发展完全看自己的努力程度，生活也会被数据裹挟。如果内容不够完美，平台的反馈是很及时的，它是一个极度量化的状态。我也经历过这种“数据焦虑”，需要慢慢调节。Q：你现在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up主，有想过“更上一个台阶”吗？A：目前，我全网刚好90万粉丝，如果未来能达到100万或者200万，在我心里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数字。我觉得还是要做人气和自由方面做一个平衡。因为粉丝过多的话，会受到大量观众的审视检阅，别人会拿“放大镜”来看你，这某种程度上会对个人生活和自由产生影响。Q：有人认为“自媒体的黄金年代已经过去”，你认可这种说法吗？A：我觉得对于擅长的人来说，无论社会怎么变化他都能有一席之地。自媒体其实是一个门槛很低，但是天花板很高的行业。自媒体做得好，需要表达能力在线，需要良好把握观众的兴趣，需要体察社会情绪、紧随流行趋势，需要熟练运用媒体技术......如果你真的擅长做这些，现在入局也不晚，但如果是想站在风口上，现在稍微晚了。但我觉得自媒体是一个更新迭代的过程，可能这两年火得是平台，过两年火的是其他，再等下去，还是会有新一轮机会的。
A：至少未来三五年内，我还会在自媒体行业做下去。但我会做出一些适应舆论环境的改变。之前，我更多地考虑自己想做什么内容，但之后，我会注重大家的想法，思考怎样表达能让大家愿意接受。之前我在一个视频中提过某明星从没用过支付宝，买机票都需要助理帮忙。我的本意是想说这些事情明明可以自己做。但评论区就有人怒道，我的母亲一辈子没坐过飞机，你在嘲笑谁？那时我深深地意识到，人与人之间的巴别塔是如此坚固。而且很多人只喜欢简单的，一句话可以表达的东西。所以现在很多博主会觉得，既然做有深度的内容，流量、收入都不如做简单的短视频，何必再费力表达呢？之后就会以赚钱为先。
但就我个人而言，做自媒体3年，能发出观点之声和被那么多人喜欢已经足够幸运。我还是会坚持我喜欢的事物。作者 | 李欣怡 刘柏轩编辑 | 吴一诺值班编辑 | 李欣怡运营总监丨胡世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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